方琴2001年在浙江大学读研时写下的自励字条。受访者供图
多年以后，面对那张纸页发黄的字条，方琴还能想起写下它的时刻。
2001年1月21日，她在浙江大学计算机系读大二，把“好好学习，天天向上”几个字使劲儿描粗，贴在上铺的床板下方——自己睡下铺，随时都能看见。
23年后，浙大能源学院博三女生薛清清发现了这行字，拍下来发到校内论坛，引发很多校友关注。在老师和同学的协助下，她通过社交平台联系上写字条的方琴。
此时，这间女生宿舍即将被改造，旧家具也将被捐赠，小镇姑娘方琴已成为一名企业家。她已无从得知，那句话后来鼓励过哪一位学妹。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，23年间，从未有人撕去那张字条。
方琴记得，读大一时，宿舍卫生评比得了高分，她获得大二入住新宿舍的机会。这一年，家庭变故影响了她的学习状态，她便写下字条，激励自己。后来，她跨专业考上管理学院的研究生，读研期间开始创业。
“我取得的所有成绩都归功于好好学习。”方琴说。
她来自台州温岭的一座村庄，父亲虽然小学肄业，但格外重视读书。他会给方琴讲诗词，讲故事，支持她求学。她成绩好，温岭中学的“校友墙”，至今还挂着她的照片。
千禧年初，方琴考上浙江大学，选择计算机专业是父母的建议。为了冲进专业前列，她到图书馆就挨着学霸坐，只去离图书馆最近的食堂吃拉面，每天都是最晚离开图书馆的人。
20多年前，浙大之江校区“就跟乡下一样”，方琴升大二到了玉泉校区，才知道“城里的超市那么大”。她在宿舍能听到隔壁黄龙体育场的演唱会，在校园里近距离见大学者和企业家。
方琴回忆，把字条贴在上铺的床板下，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，“也只让自己看见”。她没想到，这8个字成了一封“公开信”，有校友评论，这就是浙大学生热爱学习的传统。
一些读过这张字条的女生被陆续找到，有同济大学的教授，有亚马逊公司的研发经理。
方琴记得，读书时计算机系的男女比例约为5:1，社会上普遍认为“女生不适合学计算机”，但浙大专门开公开课、强化班，鼓励女生学计算机；教过她的陈越教授本身就是女性，常劝勉女生多参加编程竞赛，去听更深入的算法课。计算机知识更新迭代很快，方琴始终相信自己能“一直跟进学习”。
当时，用学校电脑要排队刷卡，机房显示器和主机又壮又笨，存储用软盘。大二编程课，三四百行的代码调Bug（计算机术语，意为漏洞），方琴要调好几天。班里也有厉害的同学，参加国际编程大赛得了一等奖，“他写一万行代码，‘0 Bug’通过”。
2003年，方琴报考浙大管理学院。她说，读研时，自己召集学校外语专业的博士生，在校门外开设翻译公司，曾连续三个月月入15万元以上，成为当时杭州最大的翻译机构。在当时的浙大，去“世界五百强”就业被认为是更好的选择，而方琴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企业家。
2000年前后的杭州，互联网创业风潮正盛。2006年，方琴与6名合伙人创立了一家网络礼品定制公司，卖当时还时髦的永生花和变色杯。2008年，杭州市已成为“中国电子商务之都”。
从2012年到2021年，杭州网络零售额增长了10倍，年均增长30.2%。其间，2014年年底，方琴瞄上了在线定制服装，她退出了原来的公司，独立创业。
她“边干边学”，学面料，学什么是驳头、胸衬。她参观核心供应商的工厂，飞“高定起源”的伦敦萨维尔街，花两个月时间考察纽约、巴黎、东京、米兰、柏林、香港等时尚之都。
这家“什么也不懂”的服装企业成长为一家上市公司。在某种意义上，方琴的成绩单看上去更漂亮了。被问及那张字条，她说，感谢“好好学习，天天向上的自己”，大家也不要只问女性“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”。
方琴取得硕士学位3年后的2009年，国内研究生招收女性数量开始超过男性；2021年底，国家统计局发布的《中国妇女发展纲要（2011—2020年）》终期统计监测报告显示，各类高等教育中女生占比均超过男生。2022年，高等学校在校生中女研究生为187.1万人，占全部研究生的51.2%。
张贴了23年，方琴的字条如今被更多人看到。薛清清说，方琴用毛笔重新写了一张“学习符”，换回当年的“真迹”。
“学姐还当面告诉我，女孩要选择真正热爱的，然后学下去。”
